去新发地之前，广元“蛆虫柑橘”的影响其实就已经渗入我的生活。打开QQ，弹开的QQ群窗口，满是“橘子生虫，为家人的健康别吃橘子”的“善意”提醒，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。根据经验，这是不祥之兆。

    也看到了橘子滞销，橘商巨亏的消息，但不知道真况如何。偏偏当天采访的引子，是读者报料，吃橘子时发现了2条蛆虫，虽然采访的主旨是辟谣，专家称即使有虫也无碍身体健康云云，顺带看看橘子市场实况，但心里总有些“做贼心虚”的感觉，唯恐采写处理不慎，帮了倒忙。

    先拜访了市场管理方，了解了市场概况和检疫措施，市场流量降了一半多，价钱跌了一半多，消息不妙，又在意料之中。去采访橘商之前，市场管宣传的人说，最好不要去，前些天中央电视台的人采访的时候，商贩们很激动，说“辟谣是你们，当初播橘子出虫也是你们”，幸好有保安压阵。一席话更加重了我的“心虚”。

    问着路往橘子批发场走，商贩从堆成墙高的水果箱里抬起头来，往远处一指：“橘子？现在都没人要啦”。

    到橘子批发场的时候，已经四五点钟，夕阳西下。北京的深秋已经很冷了，橘商们在寒风中等待买家，不过，我觉得，让他们感到真正寒冷的，应该不是寒风，而是市场里寥寥无几的顾客。

    在他们车上，卖了快一天了，一车1200箱的橘子，只少了百来箱的一角；一车4万斤的散装橘子，还是满满地推到车厢顶。而价钱，从9角、1元一斤，跌到了5角、2角5，结果依然是卖不动。

    新发地是号称中国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，偌大的广场上，稀稀拉拉停了30来台大货车。“多的时候，足有三四百台车啊，广场停不下，停到了大门边，一车橘子到了，要不了半天，早上起来一两个小时就走完了”，商贩们回想着往年的好时光。

    从三峡收了橘子来北京的老陈，20日到的，正好赶上了谣言起来的第一时间，2车橘子，卖了一个星期，总算出空了。他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，旁边的一个黑龙江女橘商，不懂要把橘子及时晾开，3车橘子烂了有一车，一说就哭，还有的橘商，撑不下去了，十几吨橘子1000元找人接了离场。“谣言真是太残忍了，太残忍了”，他不停地说。

    在批发市场上，有的地方走起来粘脚，那是成堆的烂橘子刚运走后，来不及清理的残迹，车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扔。橘商们三两个坐在一起看报纸，翻着看橘子的消息，看到山东一个市场的橘子又烂了20吨，叹口气，“我们这边一天起码烂50吨”。

    走在橘子批发市场里，初时不敢透露记者身份，但是，凑上去，几句话，橘商很快就明了我的身份，马上说，“我们这么惨，你们也不帮忙”。于是，赶紧辩白，举出新京报刚做过的橘市报道。

    接触到的有纯粹贩运的橘商，他们还有抽身离场的机会，而自己家里也种了橘子的橘农则似乎更没有退路。湖北宜昌的一个文姓女贩在橘车上挂出了一个大喷绘板，内容是《三峡晚报》关于农业部副部长危朝安10月27日在柑橘学大会上品尝宜昌柑橘的报道。她说，老家全是丘陵，种粮食只够自己吃的，一年四季就指望着橘子挣钱，现在早熟橘子还在树上没采完，眼瞅着中熟橘子就要上市了，她办的打蜡厂不仅是自家的希望，也是周边种橘老乡的希望，“不甘心啊”。

    橘商们恶狠狠地咒骂着谣言的制造者，“不得好死”。他们的身后，是一车车黄灿灿的橘子，在橘子后面，我能想见一张张烈日下汗涔涔的面孔，经历春夏后，看着挂满枝头的橘子，面孔上绽出的笑容，这一切，现在都已经在2008年的秋风和谣言中化为泡影。

    打车回来的时候，和司机师傅聊天，问起现在还吃橘子么。师傅说，不吃啦，17岁的儿子从学校回来说，橘子生虫，不能吃了。师傅感叹说，连他这种天天在轮子上跑，消息闭塞的人都知道了，这次势头不小啊。

    但师傅也说，老话讲，“面里的虫，酱里的蛆”，都是很正常的，啥果子能保证不生虫啊，你们好好宣传宣传，兴许橘子就又好卖了。

    有理解就有希望。